【注释】　策：鞭马的工具。这里作动词用，是鞭策、驾驭之意。

【点评】　“说”是一种文体，通过发表议论或记述事物来说明某个道理。“杂说”是古籍分类子部中一目，主要指那些叙述人事而兼发议论的文集，《四库全书总目·杂家类一》说：“杂家之义广，无所不包……议论而兼叙述者谓之杂说。”同时，“杂说”也指一种议论文，是杂文最早的形态。这类文章形式灵活，往往源于作者在日常生活中的偶发感触，虽不是长篇论述，但反映作者个人的真情实感。韩愈有《杂说》四篇，分别为《龙说》、《医说》、《崔山君传》、《马说》。本文便是第四篇《马说》。有人认为，本文应作于贞元十一年（公元795年）三上宰相书求仕失败之后。韩愈觉得自己未能得到重用，关键在于未有真正赏识自己的人，并不是自己的能力不够。

清代古文大家曾这样评论韩愈的《杂说》：“遒古而波折自曲，简峻而规模自宏，最有法度，而转换变化处更多。”“杂说”虽以“杂”名，但其写作方式仍然讲求法度，绝非随意为之，这就要求“杂”而“不杂”。文章一开始便直截了当地摆出作者的观点，进而叙述“千里马”在现实中的境遇，最后发出内心的感叹。全文无一字多余，气势逼人，展现出了韩文的特色。

进学解　韩愈

国子先生晨入太学，招诸生立馆下，诲之曰：“业精于勤，荒于嬉；行成于思，毁于随。方今圣贤相逢，治具毕张，拔去凶邪，登崇畯良。占小善者率以录，名一艺者无不庸。爬罗剔抉，刮垢磨光。盖有幸而获选，孰云多而不扬？诸生业患不能精，无患有司之不明；行患不能成，无患有司之不公。”

【注释】　国子先生：韩愈自称，当时他任国子博士。唐朝时，国子监是设在京都的最高学府，下面有国子学、太学等七学，各学置博士为教授官。太学：这里指国子监。唐朝时候的国子监相当于汉朝的太学。治具：治国的措施。毕：全部。张：建立。畯：通“俊”，指才俊。率：都。庸：通“用”，指录用。爬：整理。罗：罗列。剔：区别。抉（jué）：选择。扬：举荐。有司：负相关责任的政府部门。

言未既，有笑于列者曰：“先生欺余哉！弟子事先生，于兹有年矣。先生口不绝吟于六艺之文，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。纪事者必提其要，纂言者必钩其玄。贪多务得，细大不捐。焚膏油以继晷，恒兀兀以穷年。先生之业，可谓勤矣。觝排异端，攘斥佛老；补苴罅漏，张皇幽眇。寻坠绪之茫茫(10)，独旁搜而远绍。障百川而东之，回狂澜于既倒。先生之于儒，可谓有劳矣。沉浸郁，含英咀华(11)；作为文章，其书满家。上规姚姒(12)，浑浑无涯；周《诰》殷《盘》(13)，佶屈聱牙(14)；《春秋》谨严(15)，《左氏》浮夸(16)；《易》奇而法(17)，《诗》正而葩(18)；下逮《庄》、《骚》(19)，太史所录(20)；子云、相如(21)，同工异曲。先生之于文，可谓闳其中而肆其外矣。少始知学，勇于敢为；长通于方，左右具宜。先生之于为人，可谓成矣。

【注释】　兹：现在。百家之编：指诸子百家的著作。儒家本在诸子之中，但到了汉代便获得了独尊的地位。在春秋战国时期，各种学派兴起，竞相著书立说，故有“百家争鸣”之称。纂：编集。膏油：油脂，指灯烛。晷（guǐ）：日影。恒：经常。兀（wù）兀：勤劳不懈的样子。穷：终、尽。异端：旧指儒家以外的学说、学派。《论语·为政》：“攻乎异端，斯害也已。”这里主要指道家和佛家的思想。攘（rǎng）：清除。老：老子李耳，道家的创始人，这里借指道家。苴（jū）：鞋里的草垫，这里作动词用。罅（xià）：裂缝，这里当动词用，是缝补的意思。皇：大。幽：深。眇：微小。(10)绪：前人遗留下来的未竟的事业，这里指儒家的道统。(11)英、华：都是花的意思，这里指文章中的精华。(12)姚姒（sì）：相传虞舜姓姚，夏禹姓姒。(13)《诰》：《尚书·周书》中有《大诰》、《康诰》、《酒诰》、《召诰》、《洛诰》等篇。诰是古代一种训诫勉励的文告。《盘》：《尚书》的《商诰》中有《盘庚》上、中、下三篇。(14)佶屈聱牙：形容不顺口，朗读起来非常费力。(15)《春秋》：鲁国史书，记载鲁隐公元年（公元前722年）到鲁哀公十四年（公元前481年）间史事，相传经孔子修定而成，也有人认为该书出于孔子一人之手，一个字中常常寓有褒贬，而这正是孔子思想的反映。(16)《左氏》：指《春秋左氏传》，相传为鲁史官左丘明作（也有人不同意此说），是解释《春秋》的著作，注重历史细节的记述，文采佳。(17)《易》：《易经》，古代占卜用书，后来成为儒家经典。(18)《诗》：《诗经》，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，保存自西周到春秋前期的诗歌三百零五篇。(19)逮：及、到。《庄》：《庄子》，战国时思想家庄周的著作。《骚》：《离骚》，战国时诗人屈原的长诗。(20)太史：指汉代司马迁，曾任太史令，也称太史公，著《史记》。(21)子云：汉代文学家扬雄，字子云。相如：汉代辞赋家司马相如。

然而公不见信于人，私不见助于友。跋前踬后，动辄得咎。暂为御史，遂窜南夷。三年博士，冗不见治。命与仇谋，取败几时。冬暖而儿号寒，年丰而妻啼饥。头童齿豁，竟死何裨？不知虑此，而反教人为？”

【注释】　见：被。语出《诗经·豳风·狼跋》：“狼跋其胡，载疐其尾。”意思说，狼向前走就踩着颔下的悬肉，后退就绊倒在尾巴上。形容进退都有困难。跋（bá）：踩。踬（zhì）：绊。辄：时常。窜：放逐、贬谪。南夷：南方边远地区。韩愈上书论宫市之弊，触怒德宗，被贬为连州阳山令。阳山在今广东，故称南夷。冗（rǒng）：闲散。见：通“现”。几时：不时、随时。为：语助词，表示疑问、反诘。

先生曰：“吁，子来前！夫大木为杗，细木为桷，欂栌侏儒，椳扂楔，各得其宜，施以成室者，匠氏之工也。玉札丹砂，赤箭青芝，牛溲马勃，败鼓之皮，俱收并蓄，待用无遗者，医师之良也。登明选公，杂进巧拙，纡余为妍，卓荦为杰(10)，校短量长(11)，惟器是适者，宰相之方也。昔者孟轲好辩(12)，孔道以明，辙环天下(13)，卒老于行。荀卿守正(14)，大论是弘，逃谗于楚，废死兰陵。是二儒者，吐辞为经，举足为法，绝类离伦(15)，优入圣域，其遇于世何如也？

【注释】　吁（xū）：叹词。杗（máng）：房梁。桷（jué）：屋椽。欂栌（bó lú）：斗栱，柱顶上承托栋梁的方木。侏儒：梁上短柱。椳（wēi）：门臼。（niè）：在两扇门中间所竖的短木。扂（diàn）：门闩之类。楔（xiē）：门两旁长木柱。玉札：地榆。丹砂：朱砂。赤箭：天麻。青芝：龙兰。以上四种都是名贵药材。牛溲：牛尿，一说为车前草。马勃：马屁菌。以上两种及“败鼓之皮”都是贱价药材。纡（yū）余：委婉从容的样子。妍：美。(10)卓荦（luò）：突出，超群出众。(11)校（jiào）：比较。(12)孟轲好辩：《孟子》载：“予岂好辩哉！予不得已也。”意思说：孟子因为捍卫圣道，不得不展开辩论。(13)辙（zhé）：车轮痕迹。(14)荀卿：即荀况，战国时儒家大师，时人尊称为卿。著有《荀子》。(15)绝、离：都是超越的意思。类、伦：都是“类”的意思，指一般人。

今先生学虽勤而不繇其统，言虽多而不要其中，文虽奇而不济于用，行虽修而不显于众。犹且月费俸钱，岁靡廪粟；子不知耕，妇不知织，乘马从徒，安坐而食。踵常途之促促，窥陈编以盗窃。然而圣主不加诛，宰臣不见斥，兹非其幸欤？动而得谤，名亦随之。投闲置散，乃分之宜。

【注释】　繇：通“由”。靡：浪费。廪（lǐn）：粮仓。踵：脚后跟，引申为跟随的意思。促促：拘谨局促的样子。窥：从小孔、缝隙或隐蔽处察看。陈编：古旧的书籍。投、置：安放、安置。闲、散：没有事情做。

若夫商财贿之有亡，计班资之崇庳，忘己量之所称，指前人之瑕疵，是所谓诘匠氏之不以杙为楹，而訾医师以昌阳引年，欲进其豨苓也。”